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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质量新闻网讯 2016年第3季度,河南省质量技术监督局对餐具洗涤剂等19种产品质量进行了监督
11月21日下午4时许,河南省安阳市文峰区宝莲寺镇小营村的凯信达商贸有限公司厂房发生火灾,大火造成38人死亡,2人受伤,89人幸运逃脱。安阳应急管理部通报,事故原因系一楼仓库内电焊作业时,有棉絮飘过并着火,引燃了车间内堆放的大量布料,浓烟导致二楼部分工人窒息,来不及逃生后遇难。死者大多是小营村内及附近村庄的女性和老年人。
这天是张洁所在工厂的发薪日。她在安阳文峰区宝莲寺镇小营村的一家服装厂做工。下午4点,她和同事刚从老板手里领到10月份的工资,准备再待一会儿就下班。正说话间,张洁的老板听到一楼有什么声响。他下楼去查看,没过多久就跑上来大喊:“起火了,快跑!”
听到老板的话,张洁马上跟着其他人一起跑。服装厂在村里一个大厂房的二楼,整个厂房分为两层。一楼东侧是一家五金仓库,西侧是一家西药药房仓库。二楼被隔成了四个车间,分租给不同的人,其中东南、东北、西南的车间都是服装厂,西北的车间则是一个家具仓库。张洁上班的地方正是位于西南的服装厂,而起火点在东侧——那也是厂房大门所在的位置。
二楼的四个车间各自有自己的楼梯和大门,平时相互独立。张洁和同事顺着自己厂房的内楼梯跑到一楼才发现,东边接近厂房大门处已经浓烟弥漫,烟雾中飘出刺鼻的味道,还有“嘎嘣”“嘎嘣”的迸裂声。张洁一行决定往西侧跑。西边是一堵两米高的墙,墙的另一边是物流园,但墙头有防止攀爬的铁丝网。惊慌之下,张洁拨通了丈夫蒋成的电话求救。
蒋成记得自己是下午4点26分接到的电话。电话里,妻子告诉他厂房起火,自己已经从二楼跑了出来,困在西侧出不去。蒋成挂了电话,扛起家里的梯子,骑上电动车就往工厂那边跑。分钟后赶到厂房,现场还没有明火,漫天都是烟。
几乎同一时间,同村的王春光也接到表姐的电话。王春光的表姐和父母都在服装厂工作,表姐是车间里第一个听到楼下有响声的,她下来查看,发现了火情,当她再准备上楼去通知大家时,发现烟雾已经弥散,上不去了。她赶紧拨通王春光的电话,“她说厂子着火了,让我赶紧去看看我妈和我爸还在不在里面”。三四分钟后,当王春光骑着电动车来到厂房的一楼时,看到的场景和蒋成相似:整个厂房外虽不见明火,但已被浓烟包围,一个同样来救人的家属正在焦急地打电话。
王春光拨通了母亲的电话,母亲告诉他,“烟太大了,我们出不去”。王春光只知道母亲和父亲都在二楼的东南侧厂房上班,但此前从来没上去过,因此不熟悉内部环境。正对工厂大门的楼梯通向二楼,因为与起火仓库隔着一层铁皮墙,此时还没有烧起来,他试图沿楼梯上去,但走到一半,就被浓烟呛到无法呼吸,只好转头又下来。他在电话里告诉母亲,先试着找个靠窗的地方,母亲的声音已经变得紧张无措,带着哭腔重复道:“烟太大了,什么也看不见。”
浓烟将火场与外界阻隔。蒋成骑电动车穿过浓烟,来到了妻子所说的厂房西侧,却没有看到人。他大喊妻子的名字,也没有回应。正在焦急时,妻子张洁又打来电话:她和同事在墙边发现了一个小土堆,借助小土堆爬上墙,同行的人用带的扳手绞断了铁丝,车间的20多人已经翻墙逃了出来。张洁是幸运的,就在她出逃后几分钟,王春光眼看着大火蔓延至二楼,伴随着爆炸声越烧越旺,最终吞没了整栋厂房。当赶到时,即使带着装备也上不去了。
王春光在火灾现场待了一夜,直至大火完全熄灭后才离开。电话那头,母亲和父亲再无回音。据安阳市应急管理部通报,火灾最终造成38人死亡、2人受伤,王春光父母也在其中。起火点位于厂房一楼东侧的五金仓库,因此二楼东南侧,也就是王春光父母所在的服装厂死伤最为严重。
起火的厂房名叫“凯信达”,位于小营村东部,临近文园西街。厂房用彩钢板搭建而成,每两块铁皮中间夹了一层泡沫,起隔热作用。白灰色外墙,蓝色屋顶,方方正正,没有招牌也没有标识,看上去与那条路上的其他厂房无异:在它的西边是安阳众力厂房,马路对面还有一排。蒋成记得,大约10年前,这样灰扑扑没有辨识度的铁皮厂房便开始陆续在村里出现。2016年左右,凯信达厂房兴建时,是村里最大的厂房,有2000多平方米。
这些厂房建立的过程,是城市化往小营村扩展的过程,也是小营村村民逐渐失去土地的过程。王春光一家都是土生土长的小营村人,他告诉本刊记者,大概在2004年左右,因修建南林高速公路(南乐到林县),小营村的土地开始被征收。一开始,村里很多人不愿意卖。“虽然说这些地给你带来不了什么,也不靠它赚钱,但起码有地就有吃的,对我们农民来说,它是个一辈子的依靠。”王春光说。尽管有各种顾虑,但在村委会的上门劝说下,最终,还是以每亩一万多元的价格卖掉了。“后来听说邻村卖的晚的村子,卖得贵,又给我们补了一万块钱。”实际上,那几年不光是小营村,附近村子的土地,如魏家营、十里铺等,“只要离公路比较近的”,也陆续被征收。
蒋成家的三亩多地被征走一大半,剩下的部分是在2010年被征走的,这次是卖给市里想来建厂的人。小营村离市区近,开车只要20分钟左右,也离高速公路近——2008年,南林高速公路建成通车,作为河南省通往省外的重要线路之一,临近的小营村运输方便,自然成为租赁厂房的好地方。
凯信达老板就在2010年来到了小营村。老板是安阳市区人,村庄里流传着一些关于他如何发家的故事。蒋成形容他为“土老板”,最初靠路边摆摊起家,卖螺丝、扳手一类的小五金物件,后来生意慢慢做大,在市区开了一家五金店。2012年左右,他在小营村建了一个小厂房,主要用来放玻璃、门等建筑材料,2016年左右,才建了这次失火的大厂房,并分割成好几块,陆续租了出去。
工商信息显示,凯信达商贸有限公司注册于2017年,凯信达厂房二楼的三家服装厂大概也在这前后陆续进驻这里。魏振环是安阳泽鸿服饰有限公司的老板,今年30岁,有两家服装厂,其中一家就开在小营村南边、相距杨井村四公里。他告诉本刊记者,安阳的服装产业起步早,作为曾经的河南省纺织工业基地,早在上世纪60年代,这里就诞生过安阳内衣厂等国营大厂,形成了从纺线、织布、染色到印花等完整的产业链。在他的记忆里,从自己小时候起,这里“家家户户”都从事与服装相关的工作,后来,国营大厂改制,带动着出现了一批的小服装厂。魏振环家曾经就是做染坊的,后来因为环保不合规被取缔,转成服装厂。
一开始,这些小型的服装厂大多开在市区的工业园内,后来,市区地价上涨,企业开始往周边的村子搬。魏振环是在2019年从市区的工业园搬到杨井村的,他向本刊记者算了一笔账:“我做(服装)出口的,要跑量,厂房就一定得大。市区内的工业园地价大概15元一平方米,我这边七八块钱,是那边的一半。按2000平方米来算,成本会少一万多块。” 魏振环租的是砖房,他告诉本刊记者,相比之下,铁皮房更便宜,但因为不够安全,租铁皮房做服装厂的人并不多。
除了房租便宜,服装运输需要用到挂车,但安阳市区内禁止挂车行驶,“进市区就要来回倒车,这也是一笔费用”。在多重因素影响下,这几年,魏振环的厂房周围,方圆五公里内,已经搬过来几十家服装厂。
凯信达厂房二楼的服装厂到来后,开始在厂门口或村子里张贴招工的小广告,招聘对象以女性为主,包括裁剪、锁边、缝制、熨烫、钉扣、质检包装等岗位。出事前,每个服装厂房里大概有20~40位员工。因为离家近,且没有技术门槛,来厂里工作的大多是小营村内及附近村庄的女性和老年人。张洁告诉本刊记者,自己每天上下班骑电动车10分钟左右,已经算通勤时间比较长的。
因为平常在工地打零工,又经常去妻子的车间找她,蒋成对凯信达厂房比较熟。他告诉本刊记者,铁皮厂房的优点是搭建快,缺点是闷,尤其到了夏天,张洁形容里面“像个蒸笼”。她所在的西南侧车间,只有南边和西边有窗户,但西边的窗户离地较高,开得少,只有南边的窗户经常打开。
张洁告诉本刊记者,她所在的车间主要做大童的秋衣秋裤,车间从里到外按照制衣的顺序,依次是裁剪、缝纫、叠衣,布料也放在最里侧的裁剪区域,只是工作起来免不了堆成一地。相关部门每年会有两次消防检查,这时她们会提前一天把地上散落的电线收起来。其他两个服装厂车间的布局差不多,不过东南侧的服装厂是做4岁以内小童的衣服,除了布料外,还有很多棉,更易燃。那里也是几家服装厂中规模最大的,有40来位员工。
在一位遇难者张慧生前拍摄的车间生活短视频里,我们看到了厂房内部的布局:简陋的铁皮房顶,白色钢管纵横交错,或许是房间的通风和采光不好,即使在白天,电风扇和白炽灯管也都开着。几十台缝纫机排成数排,上面堆积着纺线和布匹,每个缝纫机旁边都配了一个白色大塑料筐,用来存放布料,但更多的布料被扔在地板上,散落在车间的各个角落。
事发当天,如果不是老板下楼查看并发出警示,张洁并没有注意到有异常声响。狭小的服装厂车间里,有缝纫机的声音、裁剪布料的声音、说话的声音,楼下的五金仓库经常也有装货的敲打声,她早已习惯这些,埋头在自己的活儿上。她估计,东南侧的服装厂员工也没听到异常,错过了最佳逃生时机。
根据安阳应急管理部通报,事故原因系一楼东侧五金仓库内电焊作业时,有棉絮飘过并着火,引燃了二楼东南侧服装厂内堆放的大量布料。浓烟导致38名工人窒息,来不及逃生后遇难,死者大部分是村庄里的女性,从30多岁到70多岁的都有。
小营村是附近乡镇里较早有集体企业的村子。上世纪80年代,村里曾经开过一个钢铁厂,占地100多亩,大部分村民就在厂里做一些技术或出力的活儿。用王春光的话说,因为有一份种地之外的收入,小营村的村民在那个年代日子过得还不错,“村里的小伙子娶媳妇都很容易的,因为其他村的姑娘都想往我们村里边嫁”。
蒋成就在钢铁厂上班,每个月工资100多元,到90年代,又涨到两三百元。1999年,钢铁厂改制,一位来自福建的老板承办了该厂,村里人继续在里面上班。一开始效益还不错,每月能有七八百元的工资。过了几年,因为环保问题不达标,厂子三天两头被查,不能正常发工资。再加上和村里就地租问题没谈拢,2007年,钢铁厂搬迁到了临近的县城。失去了工作的村民,一部分继续去往全国各地的钢铁厂打工,另一部分则留在老家找机会。像大多数中国老一辈的农民工一样,蒋成和王春光的父亲很快在时代潮流中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在安阳市周边的建筑工地上做一名建筑工人。
张洁今年53岁,在四五年前来到服装厂上班之前,就跟着丈夫一起在外面做建筑零工。但她的选择属于少数,在当时,村里更多的女人是去市区产业园里的服装厂打工,比如位于安阳北边的安阳县柏庄纺织服装产业园,或者离家只有五公里远的华豫纺织工业园,后者在2006年建成投产,据官网介绍,现入驻儿童内衣厂商110余家,安排就业8000余人。
2014年,小营村附近出现第一家服装厂,安阳市文峰区宝莲寺多伦豹制衣厂。厂房还是砖砌的楼房,主做婴儿服装,员工最多的时候有150个人左右。在张洁的印象里,当时公司每天还会用大巴车去各个村接送妇女员工上下班,显得很有排场。
因为能在家门口赚钱,服装厂的工作一直很受村里人欢迎,“年轻一点的女性基本都在做”。王春光的表姐今年40多岁,曾经在村里的钢铁厂打工,后来,钢铁厂效益下降,开始在服装厂上班,一直干到现在。王春光的表姐有一个正在上高中的儿子,中午还可以回家给孩子做饭,这也是服装厂的工作如此受当地女性青睐的原因之一——离家近,又自由。“如果家里有事就可以不来,没人管,最后都是计件算钱。谁家里没个事儿,小孩、老人、这里那里的,女人做这行好顾家、好看孩子。”秋衣秋裤秋天开始卖,工厂夏天就得备货,每年5月开始是厂里的旺季。过完10月就是淡季,订单减少,车间的活儿也慢慢清闲下来,正好有更多时间去照看家里。
另一方面,两次征地完成后,小营村90%以上的农民都失去了可耕作维生的土地,去工厂干活是最主要的生计。年轻一点的做裁剪、缝纫,多的时候能挣五六千元一个月。“快抵得上一个男人挣的了。”张洁说。在维持生计的同时,这份工作也给她们带来精神上的满足。死者张慧生前拍摄的抖音短视频,大多是记录自己和同事们的车间生活。一群年龄各异的女性在略显杂乱的车间里唱歌、做游戏、跳广场舞、用布料卷起的圆筒“吹笛子”,视频搭配的背景音乐也欢乐明快,看起来是很开心的工作场景。张慧的自我介绍为“80后的宝妈”。张洁听说,她是丁家庄人,生前是厂里的小组长,老板一般不来车间,就需要小组长协调管理、记录员工的日常工作量。小组长的工资更稳定,无论淡旺季,都是每天100块钱。
在张慧的短视频里,除了年轻女性,还有不少中老年人的身影。事实上,这次遇难的38个人里,小营村村民有12个,其中五六个都是50岁往上的中老年女性。王春光的母亲今年72岁,也在厂里干了两三年。在此之前,丈夫在外打工,她在家养育了子孙两代人。“她说我们姐弟三个年纪也大了,我们的孩子现在也不需要她经常照顾了,在家闲着没事干,所以想找份工作,主要是想给我们减轻一些负担。”王春光说。
三四个月前,王春光的父亲也进入了服装厂。在建筑工地上干到60多岁后,因为“体力跟不上了,人家也不用了”,父亲又去找了一份门卫的工作,就在安阳市的另一个工业老厂里,离家不远。但好景不长,工业老厂面临拆迁,父亲再次下岗。服装厂很少收男工,父亲还算是托了母亲的福,才得以到厂里给母亲打下手,两个人搭配着,做点叠衣服、包装、剪线头之类的活儿,工资一起算,一个月能拿3000多元。这在村里也是份不错的收入,王春光说,村里其他和父亲差不多大的、仍然工作的男性,大部分只能去当环卫工,那是一份更累且离家远的工作。
计件的另一层含义是多劳多得,如果想要多挣钱就必须得多做。张洁回忆,她所在的车间大家都是到点下班,中午还会回家休息,东南侧车间里的厂子活儿更多,里面的女人也更勤快,中午吃完饭就开始干活,有时还会加班到9、10点才回去。
但服装厂的生意也越来越不好做。魏振环主做贴牌的婴儿装,并出口到欧美。这两年因为疫情封控,订单减少。“今年下半年尤其惨,订单大概只有上半年的六七成左右。”此外,这两年村子周边的服装厂越来越多,基本也都是铁皮厂房。这些简易工厂群的建立,仿佛就代表着当下服装市场局促应急的行情——不好做什么长远打算,最重要是能拿到订单,快速开工,快速供货。“各个厂开始抢工人,假如你这件衣服做一道工序八分钱,有人开九分,有人开一毛,有人开一毛一,还有人开一毛二,最后越抬越高。”
为压缩成本,一些服装厂开始往更偏僻的地方搬迁。魏振环的第二个厂就搬去了地租更便宜的安阳县,“只要四五块一平方米,人工也是,比如现在杨井村一毛钱工序的人工费,安阳县只要八分钱”。小营村的多伦豹制衣厂老板也把一部分厂子搬迁到了地租更便宜的南边,留在小营村的工人从最多时的150人降到了三四十人。
从火场逃生后,张洁心有余悸,几天没睡好觉。车间被烧毁,短时间内无法开工,她的电动车还放在里面。当被问到以后还会不会去服装厂工作时,张洁停顿了一下,回答“会”。她说:“钱还是要赚,我们没读多少书,不做这个也做不了别的,只能说以后多注意安全。”